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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位书友大家好，欢迎来到非凡精读馆。我是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苗怀明。此前在非凡精读馆，我给大家聊过四部书：《阅微草堂笔记》《聊斋志异》《封神演义》和《三侠五义》，感谢各位书友的厚爱。闲言少叙，书归正传。咱们今天继续来讲书。

一、一本备受争议的文学名著

01 闭门雪夜读禁书

中国古代的文人有两个雅好，这两个雅好分别可以用两句诗来表现，这两句诗又分别对应了中国古代的两部小说。其中一句是“红袖添香夜读书”，红袖就是指女性。这句诗就讲了这样一个场景：一个书生晚上正在用功读书，突然传来敲门声，开门一看，是一个漂亮的妹妹，接着后面就展开了一段浪漫的爱情故事。那这句诗对应的是什么小说呢？这部小说就是我以前讲过的一部书《聊斋志异》。

那么还有一句诗是“闭门雪夜读禁书”。说的是什么呢？在大冬天，关着门，爬到被窝里，点着烛火，放在现在可能是拿个手电筒偷偷来看，看什么书呢？我想看的肯定不是《三国演义》，也不是《水浒传》，也不是《西游记》。因为这几本书，它不需要你闭门雪夜来读。那是什么书呢？就是今天我要跟大家聊的《金瓶梅》。

一说到《金瓶梅》，有的朋友就会很敏感。《金瓶梅》不是天下第一“淫书”吗？苗教授今天怎么讲“淫书”呢？这里咱们首先说明，我们今天将是从文学、思想、艺术等角度来与大家做交流。

02 评价两极化

《金瓶梅》这本书应该这么来说，它是一部让人爱恨交加的书。这本书一出现就引起了争议，所以不是现在才有争议的。这部书流传出来之时，有的人是恨之入骨，有的人赞誉有加。明朝那些恨的人怎么说呢？他就说：“世传作《水浒传》者三世哑，近时淫之书如《金瓶梅》等，丧心败德，果报当不止此。”什么意思呢？就是说《水浒传》这本书是坏书。写《水浒传》这本书的作者，三代都是哑巴。现在有一本淫秽书《金瓶梅》，丧心败德，作者得到的报应可能会超过《水浒传》。

同时也有喜欢这部书的人。比如说，明朝有一个重要的诗歌的流派公安派，公安派代表人物就是袁中道。他读完《金瓶梅》，对其评价很高。他怎么评价的？他说，《金瓶梅》“模写儿女情态具备”，“琐碎中有无限烟波，亦非慧人不能。”意思是说，这本书描写儿女的情态、世态人情，写得非常好。尽管写的是日常琐事，但是里面有无限烟波，一般人还写不了。

之前，我和大家聊过《聊斋志异》《阅微草堂笔记》《封神演义》，各位书友很容易就能找到这些书来看，我也经常在评论区看到有书友听完书后留言说，要找原书来看看。但是对于《金瓶梅》，找到原书来看有点困难，为什么有点难呢？因为到今天为止，《金瓶梅》只有批准的出版社才能出，而且也不能随便出，批哪个版本，就只能出哪个版本。

所以这就形成了一个有趣的现象。一方面从文学、艺术和思想的角度来看，《金瓶梅》是一部非常重要的小说，学术界对它评价很高，以至于出现“金学”之说。大家都知道，现在中国古代小说比较热的有《红楼梦》，我们把研究《红楼梦》的称为“红学”。研究别的小说都不能称“学”。比如把研究《三国演义》的叫作“三学”，我们好像没有听过这种说法；再比如把研究《水浒传》的叫“水学”，也没有听过；当然研究《西游记》也不叫“西学”。但是学术界现在大家一般认可有“金学”。所以从金学之说中，大家可以看出，《金瓶梅》受到学术界的重视。

但是另一方面，《金瓶梅》这本书，很多人只听说过，并没有看过原著，所以仍把它作为“天下第一‘淫书’”来看待。所以对于《金瓶梅》这本书，我首先给大家念叨念叨基本情况，因为有的书友会说，你怎么还没有开始给我们讲这本书的内容？这本书比较复杂，我先把有关的情况跟大家做一个介绍，咱们耐心来听。

03 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

现在古代小说研究最热的一本书，相信大家知道是《红楼梦》，那红学可以说是红得发紫。第二热的书，就是《金瓶梅》。也就是说，学术界对《金瓶梅》的关注度超过了《三国演义》、超过了《水浒传》、超过了《西游记》。不光是咱们中国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金瓶梅》和《红楼梦》一样，在国外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

我这里给大家举两个例子。首先，有一个很著名的汉学家，美国的学者海陶玮。他有一篇文章叫《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史上的地位》，就专门谈中国文学在世界文学中有什么样的地位。他对《金瓶梅》的评价非常之高，他怎么评价的呢？我给大家念两段，他说：“中国的《金瓶梅》与《红楼梦》二书，描写范围之广，情节之复杂，人物刻画之细致入微，均可与西方最伟大的小说相媲美。”

大家要知道，欧美地区的读者或者说作家，往往对自己的文学有一种自豪感，他们觉得世界文学名著大多出自欧美。但是这个汉学家明确告诉我们，咱们中国的《金瓶梅》和《红楼梦》，可以跟西方最伟大的小说相提并论，比如说《巴黎圣母院》《战争与和平》，我们的并不亚于它们。他还说“中国小说在质的方面，凭着上述两部名著，足可以同欧洲小说并驾齐驱，争一日之短长。”这句话的意思是说不仅中国学者很认可这部小说，西方的学者也很认可。

我再举一个例子，还有一个学者叫芮效卫，这个人了不起。他用了差不多一、二十年的时间，把《金瓶梅》逐字逐句翻译成英文，所以这个人可是下了大工夫的。那么他怎么样来看待《金瓶梅》呢？他是这样说的“不论是从中国文学看，还是从世界文学看，这部著作都是叙事艺术发展史上的一座里程碑，可以与《堂吉诃德》《源氏物语》相提并论。”他说当时世界文学宝库中，再没有其他的作品在思想内容和艺术上，能够跟这两部书媲美。

那么芮效卫还说了什么呢？他说：“在中国能与《金瓶梅》相提并论的，能够超过它的唯一一部中国小说，那就是十八世纪的《红楼梦》。然而可以证实，《红楼梦》的创作受到了《金瓶梅》的影响。”意思是说尽管《红楼梦》在思想艺术上能够超过《金瓶梅》，但是它受到了《金瓶梅》的影响。这个观点也是我们学术界都公认的，没有《金瓶梅》，就没有《红楼梦》。

我过去这么讲的时候，就会有一些人来问我，说感觉不到《金瓶梅》跟《红楼梦》有什么关系。我告诉大家，影响非常之大，为什么呢？大家知道《金瓶梅》描写的是西门家族从盛到衰的过程，描写了家族的日常生活，带有写实的风格。这种类型的小说写作是从《金瓶梅》开始的。在此之前，《三国演义》写什么？写改朝换代；《水浒传》写什么？写江湖恶斗；《西游记》呢？写取经故事。这些都跟咱们的生活离得比较远。所以说中国小说开始具有写实风格，开始描写家族生活，这是从《金瓶梅》开始的。无论是题材还是写法，《金瓶梅》都对《红楼梦》有非常大的影响。所以我们说，你要了解《红楼梦》，你首先要了解《金瓶梅》。

二、天下第一奇书，奇在哪里？

中国古代小说在四大名著之前还有一个说法，就是清代人称明代四部影响最大、成就最高的小说为四大奇书。四大奇书是哪四部呢？那就是《三国演义》《水浒传》《西游记》《金瓶梅》。大家有没有发现，四大奇书和四大名著只差一本书，就是后来大家把《红楼梦》替换掉了《金瓶梅》，就变成四大名著了。但是在此之前流行的是四大奇书，《金瓶梅》还号称是第一奇书。那有的朋友可能会觉得奇怪，《金瓶梅》被号称为第一奇书，它到底奇在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