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我们今天要讲苏童的一个著名小说，叫《妻妾成群》。这个书名来自哪里呢？一句诗，它是西安诗人丁当的作品：男人都有一个隐秘的梦想，嫔妃三千，妻妾成群。所以我们一听就懂得这是一个“甄嬛传”的故事。但是《妻妾成群》这个中篇小说比《甄嬛传》要早很多，这四个字出现的时候就像一道闪电，击中了作家苏童脑中一个念头，那个灵感模糊而跳跃，最后被他抓住了。

是在1989年的春天，二十六岁的苏童在独居的阁楼上，开始了小说《妻妾成群》的创作。小说写得非常顺，在1990年前后，他就发表在《收获》杂志上。张艺谋导演把这部小说改编成了电影，我们都很熟悉，叫《大红灯笼高高挂》，引起了不小的轰动，其中的主演巩俐也凭借这部片子获得了百花奖最佳女主角的称号。

故事的女主角叫颂莲，十九岁的颂莲是个漂亮、干净的女大学生。她的父亲经营着一家茶厂。从小深受父亲的宠爱，颂莲能够进入学校接受新式的教育，她生活无忧。在颂莲上大学一年之后，家里遭遇了变故，茶厂倒闭，她的父亲绝望自杀。架着父亲冰冷的身体，颂莲没有掉眼泪，她冷静地思考以后我该怎么活。

继母给了颂莲两条路：做工或者嫁人。颂莲毫不犹豫地选择“我要嫁人”。那么嫁普通人做妻，还是嫁给有钱人做妾呢？颂莲坚定地选择做妾。她不在乎名分，她只想保全锦衣玉食的生活，所以颂莲对继母说，反正我交给你卖了，就把我卖个好主吧。

正值花季的颂莲，就这样放弃了自己对命运的掌控，把自己心甘情愿地当作一件商品，去交易那个富贵无忧的生活，这是她的选择。所以看上去这个十九岁的女孩子是非常冷静地，甚至酷酷地在决定自己的未来，可是人在太年轻的时候往往不知道自己放弃了什么，又不知道放弃的那个东西意味着什么。就这样，颂莲嫁人了，嫁给谁了呢？一个五十岁，已经有了三房太太的男人，他叫陈佐千。颂莲成了陈佐千的四姨太。

颂莲所处的时代

颂莲的选择发生在二十世纪二十年代左右，那我们补充一点时代的背景。在1923年，鲁迅先生在北京女子高等师范学校发表了一个著名的演讲，叫《娜拉走后怎样》，就是对当时的女性的生存状况进行了分析。娜拉是外国文人易卜生的一个剧本《玩偶之家》中的女主角，它就讲了有一个家庭主妇叫作娜拉，非常地貌美，生活无忧。可是有一天，她突然觉悟说，我原来是丈夫的傀儡，那我的孩子们又是我的傀儡。所以娜拉觉醒了，她决定离家出走，故事到这里就结束了。

可是鲁迅先生的演讲中提出了一个非常犀利的问题：娜拉出走之后会怎样呢？鲁迅先生说，他认为娜拉只有两条路：不是堕落，就是回家。他很直白地说，因为钱是要紧的。这就是出走后娜拉的状况，所以我们会意识到在当时的社会条件下，女性很难谋求一份职业，甚至社会环境也不支持女性独立自主，所以她没有办法拥有经济自由，人格就不独立，更不要说其他的选择了。

颂莲的这个故事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发生的，而这样的故事其实有一个作家非常熟悉，就是张爱玲。我们讲过张爱玲的《第一炉香》，大家可以再去听一下，我们先在这儿简单地回顾。女学生葛薇龙家道中落，可是她想留在香港继续念书，就去投靠富有的姑母梁太太。这个梁太太年轻的时候美貌、任性，她要嫁给一个富商做小，走捷径，家里面很不同意，所以梁太太就跟家里断绝了往来。现在薇龙投靠姑母，搬进了姑母的豪宅。

后来葛薇龙被花花公子乔琪乔诱惑，两个人发生了关系。为了继续过声色犬马的上流生活，葛薇龙不惜出卖灵魂，费尽心机嫁给了乔琪乔，最终她沦为姑母梁太太吸引别人，和乔琪乔赚钱的工具。那在那个故事里我们就可以看到一个清纯的、原来很上进的女孩子，是怎么样一步一步地堕落的。而堕落的时候她一直都认为自己可以控制全局，自己很清楚会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得到什么样的结果，可是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了悲剧的旋涡。很多时候我们认为可以保持清醒、出淤泥而不染，实际上往往由于定力不足，会渐渐沉迷。

张爱玲写了这个故事，可她自己的故事也发生在这个时代。张爱玲的妈妈叫作黄逸梵，那是一个奇女子，她是受到新式教育的，受“五四运动”的影响，思想非常地新潮、开放，她要上学，裹着小脚还去滑雪、骑马，反对男尊女卑的观念。可是她嫁给了张爱玲的爸爸，叫张廷重。这是一个公子哥，家里面当然是名门之后，可是到他这里家底几乎败光。他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才华，思想很守旧，所以张廷重在结婚后还公然地嫖妓，又抽鸦片，所以两个人经常发生争吵。

在张爱玲四岁的那一年，黄逸梵就再也不能忍受这样的旧式家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