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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59-61回：三借芭蕉扇

那么咱们接下去就要讲《西游记》的59到61回，就是非常有意思的“三借芭蕉扇”。可以说小说写到这儿，整体的情节已经过半了。我觉得“三借芭蕉扇”这个情节，可以说是《西游记》整体的情节高潮。为什么这么说呢？我们说《西游记》含有非常丰富的传统文化的内涵，那么这一点在“三借芭蕉扇”这一段中，可以说表现得极其集中。

01 故事情节

咱们先来讲讲大致的情节。师徒四人到了火焰山——现在吐鲁番那地方也有一个火焰山，气候可谓是酷热难耐。正好这座山就挡在了西行取经的路上，有八百里，绕也绕不过去。当地人就告诉孙悟空他们，有一个办法可以熄灭火焰，让西行路变成通途。

那么这里就要请出一个神仙，或者说妖怪，就叫铁扇仙，又叫铁扇公主。她的名号很多，住在翠云山。这个铁扇仙有一件宝贝，叫芭蕉扇。这个芭蕉扇，一扇就熄火，二扇就生风，三扇就下雨。所以当地人要种粮食的时候，天气酷热难耐怎么种粮食呢？人们就必须备好花红酒礼，到翠云山去求铁扇公主用她的芭蕉扇来帮忙，每十年一次，也算是做到风调雨顺了。

得到这个信息之后，孙悟空就准备去借扇子了。火焰山的土地公把铁扇仙的身份告诉了孙悟空，说这个铁扇仙是牛魔王的太太。孙悟空当时心里一惊，他心想糟糕，祸事来了。为什么呢？因为之前他和红孩儿交手过，红孩儿是牛魔王的儿子，那想必铁扇公主就是他妈了。前面在西梁女国还遇到过牛魔王的兄弟，也是因为这个事情打起来过。如果遇到亲妈，这就更不好处理了。小说确实也由此引起了一借、二借、三借芭蕉扇的曲折经历，矛盾就是这样一步步推进的。

第一次借芭蕉扇，铁扇仙把孙悟空一扇子就扇出了五万多里，把他扇到了小须弥山。无巧不成书，之前收服黄风怪的灵吉菩萨就住在小须弥山。这灵吉菩萨手里除了飞龙宝杖，还有定风丹，他就把这定风丹借给了孙悟空，之后铁扇公主就没办法再把孙悟空扇走了。

铁扇公主当然还是不肯借扇子，于是孙悟空就想出了个损招。他变成小虫，飞进了铁扇公主喝的酒水里，顺着酒水被铁扇公主喝到肚子里去了。对古人来说，这段情节可以说是非常违越礼制，钻到人家肚子里去，可以说是在调戏妇女。所以后来牛魔王根本不认当年和孙悟空的结拜之情，我想也跟这有关系。牛魔王当时有句话说：“朋友妻，不可欺；朋友妾，不可灭。”牛魔王直接就跟孙悟空翻脸了。这是第一借，孙悟空钻到这铁扇公主的肚子里，逼着她借扇子。结果铁扇公主借了一把假扇子给他，反而让火焰山的火越烧越大，差点把孙悟空大腿上的毛都烧了。

接着是第二借，孙悟空去找牛魔王帮忙。但刚才我们说了，牛魔王翻脸了。不过正巧牛魔王赶着去碧波潭老龙王家里赴宴，于是孙悟空就变成牛魔王的模样，从铁扇公主那儿把扇子又骗回来了。

铁扇公主跟牛魔王两个人虽然是夫妻，但关系并不是很和睦，这段时间牛魔王一直和小妾住在一起。所以铁扇公主看到“牛魔王”回来，心里很高兴，孙悟空差点就被她当成牛魔王挑逗了。后来铁扇仙知道这个“牛魔王”是孙悟空变的之后，也是恼羞成怒。牛魔王知道这件事情后，更是火上浇油。所以牛魔王又变成猪八戒的模样，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又把这个扇子从孙悟空手里骗了回来。

最后第三借，这一段打戏特别精彩，可以跟孙悟空大闹天宫相提并论。大闹天宫这一段，最精彩的就是孙悟空和二郎神两个人斗法变形。那么这一章降伏牛魔王，牛魔王和孙悟空也有一场同样精彩的斗法变形。牛魔王也会七十二变，法天象地。他现出真身，变成一头大白牛，然后孙悟空变成一只巨猿，两个人对打。最后也是满天神佛来帮忙，降伏了牛魔王，铁扇公主将芭蕉扇借给了孙悟空，师徒一行人顺利过了火焰山。

02 铁扇仙&牛魔王成家始末

这个“三借芭蕉扇”的故事情节大概就是如此。这里面有好多问题是值得说解的，咱们首先就说说故事人物的来源问题。牛魔王这一家在《西游记》里很特殊。为什么呢？我们看《西游记》里面有家有口，齐齐整整的一家的妖怪，就只有这个牛魔王。牛魔王有兄弟，有老婆，有儿子，还有小妾，这就不像是个妖怪。一般妖怪更像是古代的强盗，类似于亡命之徒，就像《水浒传》里的强盗，谁会拖家带口地把家人都带到山上去？几乎没有。这样看来，牛魔王这一家就显得很特殊。当然小说也不是完全虚构的，它的故事背景很复杂，而且这些故事背景跟小说本身的内涵有着非常密切的关系。所以“三借芭蕉扇”这个故事包含的传统文化内涵特别深厚。

• 从鬼子母到铁扇仙

我们先讲讲这些主要人物的基本来源。首先说说罗刹女，又叫铁扇仙，或者铁扇公主。你会发现这个女仙的名字非常复杂，她到底是个仙呢？还是个妖怪呢？从名号来看的确有点乱。她名号的多样性实际上是故事改编素材不同的来源造成的。

铁扇仙这个人物，在早期的元代杨景贤《西游记》杂剧当中就有。这个“借芭蕉扇”的故事也是从早期的《西游记》杂剧里借来的。那么元杂剧里面，就讲到了铁扇仙的身份来源。当然她不是牛魔王的太太，用现在的话来说，她是个独立大女主形象。她自称风部祖师，也就是管风的神仙，而且是祖师级的人物。杂剧里介绍说，她本来是上界的神仙，跟四木禽星等神仙是姑表兄弟关系。

那她后来怎么会下界成妖呢？原来在蟠桃会的时候，她跟西王母两个人闹翻了，这西王母看不起她。为什么两人会闹翻呢？按照五行八卦里面讲的，五行相生相克。西王母她在西方，五行属金；这个铁扇仙是管风的，按照五行八卦的相配，风是属木；再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说法，金克木，所以西王母盖过她一头。铁扇仙不胜其愤，就跟孙悟空一样反出天宫了，不干了，下界成妖，自由自在去了。这个故事里的铁扇仙没有儿子，是个单身的神仙。在《西游记》杂剧里面，她跟孙悟空之所以会打起来，是因为孙悟空调戏了铁扇公主，所以两人就打起来了，本来的故事是这样的。

那怎么到了百回本《西游记》当中，铁扇公主就成了一个已婚妇女，而且老公还在外边有了别的妖怪了呢？儿子红孩儿也不在身边，一个人孤零零地独守空闺。铁扇公主怎么变成这么一个人物了呢？包括芭蕉扇的来源，可能也跟这些特殊的情节有关系。

其实红孩儿跟铁扇公主没有任何的亲缘关系。在早期杨景贤的《西游记》杂剧当中，也有这么一个叫红孩儿的妖怪，抓了唐僧，后来被降伏了。降伏 他的也不是观音，降服他的是谁呢？是如来。

红孩儿的故事脱胎于一个著名的佛教故事——鬼子母揭钵。这个鬼子母是个母夜叉，夜叉也是一种印度佛教讲的吃人的鬼怪。传说鬼子母有五百个儿子，最小的儿子叫爱儿，或者叫爱奴。《西游记》杂剧里的红孩儿，名字就叫爱奴。

这个鬼子母到处吃小孩，佛祖要点化她，跟她说道理，她不听，那怎么办呢？佛祖把她最小的最喜欢的孩子爱奴扣在钵盂下边，这下就糟糕了，这个鬼子母就着急啊，但是她自己怎么也搬不开钵盂。她又请了满天神佛，甚至请了《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面帮助唐僧的最重要的神佛——毗沙门天，就是后来《西游记》里面托塔天王李靖的原型，但是这个毗沙门天以及各路神佛都掀不开。于是毗沙门天就劝她，解铃还须系铃人，谁扣的你就找谁。所以鬼子母没办法，只好去求释迦牟尼。那释迦牟尼就告诉她，你自己的孩子救不出来，你知道着急，你体会到那些失去孩子的母亲是什么心情了吗？于是他点化了鬼子母，鬼子母也就成了佛教的护法神之一。

其实在百回本《西游记》中，鬼子母也出场了一回。孙悟空打不过红孩儿，到落迦山去求观音菩萨帮忙的时候，就是鬼子母去帮孙悟空通传报信的。为什么是鬼子母呢？我把缘由告诉大家，因为杨景贤杂剧里写的就是，红孩儿是鬼子母的儿子。

怎么到了百回本《西游记》当中，红孩儿就换妈了呢？这个故事情节，我现在只能跟大家说三分之二，还有三分之一和后面出场的一个重要的菩萨有关，我们放在后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