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们讲的这本书要解决一个问题，如何开展一场真正的文化之旅？

现在人们旅游的机会越来越多，但是我们经常会进入一种观光式旅游的状态。走到哪儿都得按照导游的要求，在这儿上车，在那儿下车，然后在车上睡觉，下车拍照就走了。

真正的旅游应该是一场沉浸式的过程，而且如果注入了文化的要素会非常美好。那么我今天要讲的这本书叫作《禅的行囊》。

《禅的行囊》的作者叫比尔·波特，他是我最喜欢的一位翻译家。他从大学毕业以后，就一直待在中国。他对中国的了解比大量的中国知识分子还要多得多。

《禅的行囊》是指什么？就是比尔·波特在2006年的时候，他突然决定把禅宗在中国发源的这六祖，从达摩一直到惠能，这六位祖师的足迹走一遍。所有他们出现过的地，他们驻锡弘法过的地，还有他们最后埋骨的地方，他都走了一遍。

借助这套游记，我们能够很有逻辑地把禅宗的法脉讲一讲。因为特别多的人跟我们讲，樊老师你们讲过孔子、孟子，为什么不能讲讲禅宗？

禅宗特别难讲，因为禅宗本身是不立文字的。虽然它对我本人也有很大的帮助，我相信很多中国人也都特别喜欢禅宗那种美好的境界，但是讲不好就讲错。你说如果把《六祖坛经》拿出来，逐字逐句地翻译，那变成了一个特别大部头的工作。但是这本书对于禅的介绍恰到好处，你刚刚好能够了解到你所需要了解的东西。所以，比尔·波特作为一位学者和翻译家，带着我们走过六祖的整个足迹，真的是特别美妙的一件事情。

所以，我希望大家在听这本书的时候，能够闭上眼睛感受一下，随着一位真正会旅游的人的脚步，然后慢慢地走过中国北方，一直到南方的大片的具有禅宗文化的土地。至于学术上的纠缠，到底有没有达摩这个人，禅宗算不算是一个独创的佛教的门类，还是只是儒生的一种变种，我们在这里不做争论。

但是，我个人是认为由六祖惠能为代表的禅宗是整个佛教的一场巨大的革命。它所代表的革命是把佛教从一个宫廷里的文人阶层所拥有的，必须具备非常高的文学素养的人才能够学习的东西变成了一个普罗大众都能够随时接触、随时学习、随时找到心灵的慰藉和提升的这么一个东西。所以，它是一场真正民间化的革命。如果没有六祖惠能的话，佛教在中国不会像今天，被那么多的人所接受、理解和亲近。

那么，我们来看看比尔·波特的路线是怎么安排的？他从北京出发。因为北京是他的大本营，但是他走之前，他一定要把这周围好玩的地都玩一下。我就特别汗颜，他在北京玩的这些地我都没去过。我们生活在一个地方——你知道有人说，什么叫旅游？旅游就是从你待腻的地方到别人待腻的地方去看一看。

我们身在北京，但是根本没有享受过北京的这些文化地标。比尔·波特作为一个外国人，他常年都生活在亚洲，生活在中国台湾和大陆这边。他会对所有的东西都事先有一个掌握。所以，他第一站去的是大钟寺，因为大钟寺最容易去坐地铁就到了，然后在大钟寺看永乐大钟。

这里边我感受最好的，就是他说永乐大钟在过去，钟声一响起来的时候，是整个北京城都能够听得到的。所以，大家可以想象一下，那时候也没有电，整个北京城黑压压的，那个钟声一敲响“当”，整片北京城悠远地回荡着永乐大钟的声音，多美好。

那个大钟现在还在那儿。他从永乐大钟去了北京人遗址就是周口店，然后讲了一些关于周口店北京人遗址的一些故事，关于头骨的秘密。最重要的是在周口店附近，有一个我们过去都没有听说过的地方叫贾公祠。

贾公是谁？是贾岛。贾岛就葬在周口店旁边的贾公祠。所以到那地可以去怀念贾岛。你看多棒。

从贾公祠出来他又去了云居寺。云居寺是我听叶曼先生讲过最多的一个地方，叶曼先生去海外募资，然后回来重修云居寺。

云集寺里边有整套的大藏经是完全用石板刻的。因为那时候经历过一个巨大的灭佛运动。灭佛运动之后到隋朝，佛教又兴盛，佛教兴盛了之后，这些又重新出家的出家人就特别怕再来一次。因为担惊受怕，所以，他们就说怎么才能够把这些佛经全部保留下来？于是，就用大石板都刻下来。刻了以后，都藏在云居寺的地宫里边，所以后来当当地的村民发掘出这个地宫时，赵朴初先生特别兴奋。这是我听叶曼先生讲的。

她说赵朴初先生说，这个地方是世界第八大奇迹，全是整套的大藏经。现在就在房山云居寺，所以有机会，在北京的朋友可以去看一看。

然后他从北京出发，坐了大巴车去了大同。为什么要去大同？因为大同有云冈石窟，而且大同还有一个特别重要的寺庙叫作华严寺。华严寺是辽国的一个寺庙，而在辽国的这个土地上，佛教同样是非常兴盛的。

他们修建了华岩寺，那里边的雕塑是特别漂亮的。其中有一尊雕塑被郭沫若先生称作是“东方的维纳斯”。真的是非常漂亮，所以建议大家去大同旅游的时候，可以看看华严寺，然后云冈石窟。

他从大同出发去了五台山。五台山3月份的时候去游客特别少。因为五台山一年四季，也就只有冬天这段时间没有人，其他的时候全都挤满了人。所以这个比尔·波特就专门选了这个时间去朝拜五台山。
 

朝圣完了以后，他又去了著名的柏林寺。柏林寺是中国现在规制最完整的禅寺，所以他既然要走这个“禅的行囊”，就要走这个禅宗的道路，他就要先了解一下禅寺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规矩。寺里的管理工作者维那、库头、方丈、僧祇这些人到底是各自管什么的。

实际上，一个寺庙和企业事业单位是一样的。它有各种各样的部门，每一个部门都有一个名称。只不过是那个名称，我们普通人比较不熟悉而已。

从柏林寺出来，他去了邯郸。我们无数次地路过邯郸，我都没有想过在邯郸应该去看一个寺庙。邯郸东南20公里处有一个非常著名的寺庙，叫匡教寺。

这个匡教寺为什么厉害？它是二祖慧可最后埋骨的地方。

从邯郸的匡教寺出发到洛阳。洛阳有很多可看的地方。首先，我们要知道洛阳有白马寺。

白马寺是什么？是中国的第一个寺庙。汉明帝的时候他梦见大金人入梦，他觉得这是什么东西，这一定是仙人来点化我。结果过不多久，来了两个胡僧，这两个是从印度来的胡僧，一个叫摄摩腾，一个叫竺法兰。

我为什么对他们的名字记得这么清楚，因为我去过这儿。我去白马寺看摄摩腾和竺法兰，我就觉得这两个人真不容易。这两个人在将近两千年前，用白马驮着经就到这边来传法，真的是相当不容易，然后他们俩就埋在了白马寺里。

比尔·波特跟我有一个一模一样的感觉，就是一般的游客到了白马寺就是去看佛像、看雕塑、烧香，然后跟花拍照或者求签之类的东西。但是，我就一个人跑去看摄摩腾和竺法兰的墓地，而且我绕着他们俩的坟冢走了几圈，表示尊重。当时就只有我一个人在他们俩的墓冢中间走。

比尔·波特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大家都不来看这个，不知道这里埋这两个人。他们字也不认识，两个怪人在这儿干什么，但实际上这两个人就是把佛教从印度传到中国的人。

为什么叫白马寺？是因为白马一直驮着经，所以为了纪念驮经的白马就给它起名叫白马寺。寺，它本来这个地是没法安置的——就是大家说这人没地安置怎么办？就先住在政府机关吧，政府机关叫寺。后来慢慢才把和尚们住的地都叫作寺。所以，去洛阳，第一个应该去看的是白马寺。

在洛阳的时候他，突然心一动，想起了达摩祖师。他就跑去了空相寺。空相寺是什么地方呢？达摩是葬在空相寺的。当然葬在空相寺这个事不可考。为什么呢？很多人说，那个棺椁里根本就没有尸首，只有一只鞋，这就成为了达摩一个非常神奇的传说。

因为据说，达摩是后来被人毒死的。毒死了以后，不是埋在空相寺了吗？结果后来，有人在葱岭，就是要回印度的那个地方——在那个葱岭的大山里边，碰到一个僧人是达摩。有人一问，果然是达摩。等这个人回到洛阳以后，说我见到达摩了，在葱岭回印度去了。他们觉得，好奇怪，打开那个坟墓一看，那个棺材里边只剩一只鞋了。

所以，说达摩没有死回印度去了，这传说咱们当故事来听。关于达摩有没有这个人还有争论。不过据文化的传统和故事来讲，达摩是葬在空相寺/空相寺现在归少林寺管。因为达摩是少林寺的人，少林寺觉得他们有义务来恢复所有的达摩的寺庙。

所以，少林寺的人派了人在那儿当方丈，然后帮少林寺在训练小沙弥。刚出家的小沙弥在空相寺训练。训练好了，还要练武术。练得差不多了，送到少林寺去。所以这是一个完整的人力资源的流程。

然后，他从洛阳离开以后，到了合肥。接着，从合肥路过，去了司空山。我相信很多在安徽的人可能也很少会听说去司空山。司空山有什么呢？司空山有一座无相寺。在这个无相寺上，我感受到了一个非常美妙的场景，就是比尔·波特认识无相寺的方丈。所以，他说：“我再去拜会一下无相寺，结果到了无相寺发现方丈不在，只剩下一个老尼姑在那儿。”

那个老尼姑好像脑袋还有点问题。那个老尼姑用当地的方言跟他讲话同时用手指指自己的脑袋，意思是我这个脑子有问题。但是，他没觉得那个老尼姑有什么问题。老尼姑就陪他在那儿待着。

结果下了大雨，他也走不了，怎么办？老尼姑就让他住在方丈的房间。因为那个屋子——那个寺庙实在是太破了。你想，就两个出家人，所以就没有任何设施，非常穷困的一个寺庙。他就住在方丈的房子里边。

这时候从山下骑摩托车上来了一位女居士。这个女居士干什么的？她是专门照顾这两位出家人的生活。她骑着摩托车上来给老尼姑做饭，他就和两位妇女在山上一起做了一顿素斋吃。最让我感动的是吃完了以后，这位居士和这位老尼姑还要做功课。

虽然她说自己脑袋不行，有问题，但是她还是在庙堂里边，认真地做功课。然后那个女居士一边做功课，还一边往那个香火里边扔一些冥币。比尔·波特觉得，很奇怪，怎么还扔冥币，认为佛祖应该不需要这个东西。但是她相信，她是寄托了自己的一些想法在这里边。然后两个人一个敲鼓，一个敲钟。

这一段描写得特别美好，他说：“纸钱的火焰慢慢熄灭了，比丘尼仁明走到大殿的一角，开始敲钟。大钟悬挂在一座木架上，上面镌刻着‘无相寺’三个大字。和它对称的另外一个角落里，放着同样的木架，上面摆着一面鼓。和着钟声，女居士也使出浑身力气开始击鼓，108记鼓声，代表人类的108种烦恼，而象征着解脱的无相之中，同样鸣响了108次。”

“两位女士发出的声音摇撼着十方世界，令山谷里的每一位修行人警醒，烦恼与解脱二者总是相伴而行，钟鼓齐鸣中，我靠墙坐在地板上。随着两位女士一起念诵叩钟偈，闻钟声，烦恼轻，智慧长，菩提增。”

“晚课结束，女居士骑着摩托车下山去了，仁明带着我缓步走向僧舍，回了各自的房间。就是在那么一个空无一人的山谷当中，还有两个虔诚的修行人。”

从司空山无相寺出来，他去了安徽的潜山。潜山县有一座非常有名的山叫作天柱山。大家知道南岳最早是天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