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未都：混乱，是这个时代的审美的关键词

你好吗？我是李蕾。是在2016年，我开始拍摄《这个时代的审美》——中国第一部记录时代审美的大型人物纪录片。我们的设想是找到华语圈最具代表性的那些人，认真地和他们聊聊这个时代的美和审美。

中国十几亿人，叫马未都的就他一个，他查过。马先生真是独一无二，如果你见过他，就会难以忘记。

李蕾：那这个时代中的审美，你怎么定义你？你的关键词是什么？

马未都：混乱。这个时代的审美非常的混乱，没有理论支持。我们过去的这个美，是有理论支持的，我们有很多学说，在先秦的时候诸子百家，这个汉以后，儒家，释道儒三家，他都标明了你的美的来源，最初从哪开始形成的。我们今天一百多年来，中国人是一直没有找到目标，没有找到目标。所以我们今天看到的，我们所目力所及，不管是一个城市，还是城市中的建筑，还是你去看一个电影，看一本书，去看一个节目，你可能会发现有很多很多的问题，我们以极宽泛的审美去看这些事的时候，依然是存在问题的。所以我认为，就是中国目前的情况下，审美处于一种很混乱的状态，没有自己的个性，看不出自己。

你到日本去，你马上就能看出来。你到德国去，马上就能看出来。到美国都能看出来，美国的审美是一个很土豪的审美，但是能看出来，一看就是美国的，但我们没有。

回想起有本书叫《我的朋友胡适之》，写民国时期胡适的朋友遍天下，有一天几个大先生在茶馆里聊天，跑堂的小二来擦桌子，说胡适之那是我朋友。马先生也是这样交友广阔，跟着他见过各种各样奇怪的人，有上过时代封面的人，也有盗墓人。他长得像一把洛阳铲，头特别尖，给我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拍摄马先生是在夏天，我带着三台机器，两盏灯，十几个人，占据了北京观复博物馆。那么大的一个院子里，猫才是真正的主人，它们走来走去，我试图和它们搞好关系，却发现它们实在是太骄傲了。

李蕾：你的猫可大牌了，那眼神都不一样。

马未都：是，我年轻的时候，四十多岁以前非常喜欢狗，后来喜欢猫，觉得猫它不太打搅我，它也不跟我商量，猫就是静静的看着你。尤其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候，你写东西，因为我现在还是用笔写东西，旁边卧着一只猫，感觉很好。

拍摄当中，有游客发现了马先生，就趴在玻璃窗上，鼻子挤得扁扁的朝里面看，马先生停下来，朝他点点头，转过头来说：“终于看见了活的，得跟人家打声招呼。”

李蕾：你看我们今天在这里开始，我觉得特别有意思。因为外面还在正常的进行他们的事情，所以老有人来人往。我觉得好多人来这，其实就是在想能不能逮着马先生，就撞见一活的。你已经是别人眼中的传奇了，就是2008年《百家讲坛》，好多人是在那个时候就对你一下子印象特别深刻。

马先生的性格，盖着大院文化的戳儿。那一拨人年轻的时候，见的多，经得广，有家国意识，恃才傲物，不怕做各种荒唐事，压根看不上什么佛系，什么坐在宝马里哭。马先生年轻的时候爱玩，和王世襄先生玩，几十年过去，很多人见到他都叫一声马爷。

马未都：刘震云、王朔、莫言，就是中国这个改革开放以来，现在最重要的作家都去过我们那。

李蕾：所以他们见到你会不会小心翼翼？就这些人身上有什么共同的气质？

马未都：相对来说都比较自由。那我跟他们年龄没差，差的这个很小，咱又不是个正经人，就是我这没那么正经，所以就比较容易沟通。

马先生没有神秘之处，他有钱懂得享受，我跟着他吃饭喝茶，到处去玩。他说年轻的时候就要多见识好的。他养猫，喝酒，冬天怀里揣个蝈蝈，喜欢古怪的地方和聪明的女孩子。

马未都：臂钏，戴这。

李蕾：这不是当年那个《宋词》里面很多人写的。

马未都：我告诉你，现在人不知道什么叫性感。现在人就是，为什么带镯子，唐以前的主要装饰在上臂。你想一个女的带有圆润的肌肉，勒进去一点，这个保证她不脱离下来，那么显得非常的性感。到了宋代礼交仪兴起，这衣服穿的多了以后呢，这搁这没法搁了，所以往下秃噜，秃噜到这就剩一个了，就是镯了。镯是一个没辙的表现，就手镯，手镯在历史上的地位远远低于钏，臂钏。所以你看《红楼梦》叫金钏。

李蕾：对，还有王宝钏，王宝钏，大家闺秀。

马未都：对，牛的都是钏，所以叫什么《拾玉镯》，土了。你能想象一下，十八九岁一个女孩，肤色又好，肌肉恰到好处又没赘肉，这一个臂钏上来。

李蕾：我知道你的审美了。

马未都：明白了吧？

几年前马先生宣布把观复博物馆捐了，裸捐。我问他说：“你不心疼啊？”他说：“我走投无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