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我们今天来讲一本大书，对我来说这本书分量很重，就是《白鹿原》。2016年4月29日，《白鹿原》的作者陈忠实先生病逝，享年七十三岁。我还记得那一天，突然看到一条新闻跳出来，心里一惊，觉得生命像流水一样，一段一段的，先生和我们的缘分就到这里了。

我是西安人，是从四方城里走出来的。我常常跟人说，陕西的版图你们去看，它就像一个跪着的兵马俑。按照地理，陕西分为陕北、关中和陕南，可是在我的私人地图上，这个跪着的兵马俑贴着三个名字：陕北是路遥的，陕南是贾平凹的，关中是陈忠实的。

在这三位先生中，路遥去世最早，吊唁他的时候，贾平凹先生大哭，陈忠实也在场，他们说，都有点怕路遥，路遥气势太大。我生得晚，没有见过路遥本人，但是因为天时地利人和，过去做节目的时候和陈忠实、贾平凹两位先生是打过交道的。这些年总听到一个传闻，说贾平凹和陈忠实坐不到一起，所谓王不见王，甚至还传出两个人绝不一起出席活动的闲话。

所有相信王不见王的人，其实是距离真正的王者太远了，对于王者来说，比朋友更重要的是对手。作家之间也有对手的关系，早些年路遥先生写过一篇长文，《早晨从中午开始》，他的力气那么大，反抗起这个世界来泥沙俱下。那个时候路遥的名字家喻户晓，他的《人生》《平凡的世界》都在电台里广播。我们还讲过《平凡的世界》，那是上世纪八十年代，陈忠实在当时已经发表了一百多万字，被称为“小柳青”。

路遥的成功给作家带来了动力，也给别人带来了压力。陈忠实就焦虑了，他在作协院子里待不住，卷起铺盖回了农村，他说要写一本死后能带进棺材、垫着头当枕头的书。这本书写了四年，他每天一大早就起来写，写够三千字然后下棋、聊天儿、听秦腔、干农活。在他老家的祖屋门前有一棵梧桐树，很小，等他把这本书写完，梧桐树已经长到胳膊那么粗了。

陈忠实就把这一大摞写满了字的纸捆起来，提着，跟老伴儿说，老婆子，你问我这些年都弄了些啥？我就弄下了这！现在我把这一捆纸提上，进城去。成了，接你娘们住高楼，不成，一把火烧了，我回来给你喂鸡！这一摞纸就是小说《白鹿原》。

就在《白鹿原》出版的同时期，贾平凹写了《废都》，高建群写了《最后一个匈奴》，这个盛况被称为“陕军东征”。那个时候我还年轻，就在钟楼旁边的书店里面，看见这些书摆在那儿，和女同学一起去偷过一本书，就是《白鹿原》。那个书很厚，封面上有一个严肃的农村老头的脸，作者：陈忠实。

在中国广袤的农村里，不知道有多少个名叫“忠实”的男人，他们像粮食一样无声无息。只有一个陈忠实，把自己的名字跟《白鹿原》放在了一起，这件事非他不可，而这个人也因为成就了这样一件事，变得不可取代。

1997年，《白鹿原》获得中国第四届茅盾文学奖，这些年，作品还被改编成同名的电影、话剧、舞剧、电视剧等等。《白鹿原》就从陈忠实的笔下、从他的家乡一直走出来，越走越远，成为无数人心中的一段史诗和传奇。

在陈忠实先生逝世一周年的追思会上，贾平凹发言，他说斯人已去，精神长存。这是我们要说的，也是我们真切体会到的。一个人有了巨大的能量，那么这个能量就会在他生前身后都充满于这个世界上，贾平凹先生说，陈忠实去世了，他的一切都是文学的遗产。我们追思他、纪念他，就是要把他扎根生活为人民写作的文学精神继承下来。“文学依然神圣”和“寻找自己的句子”是陈忠实说了几十年的话，让这两句话继续为我们鼓劲。

我讲了这么多，是希望大家能够对《白鹿原》和陈忠实，包括那个文学时代多一些了解和感情。我们一起打开这本书——《白鹿原》。

白鹿两个家族的渊源

小说开头第一句话写，白嘉轩后来引以为豪壮的是一生里娶过七房女人。这是个被《百年孤独》深深影响的开头。白鹿原上有两位风云人物，一位叫白嘉轩，一位叫鹿子霖，他们分别代表着白家和鹿家。那么两大家族每个人都代表着一种身份，在大时代里沉浮，因为信念不同，人品不同，最终他们走向了截然不同的命运。

从白嘉轩说起，他是白鹿两姓的族长，他在白鹿原上办学堂、立乡约，带着人们戒赌、戒毒，把村里治理得风清气正。这个人一生坦坦荡荡，也因为品行端正，活成了白鹿原上的“脊梁”。

小说一开始从白嘉轩的六娶六丧说起。娶头房媳妇的时候，白嘉轩刚刚过了十六岁生日，他娶的是西原上巩家村大户巩增荣的头生女，比他大两岁。一年后，这个女人死于难产。

第二房他娶的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