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好吗?我是李蕾,今天讲书,老实说我有点紧张,因为我要讲鲁迅。
其实我没想过会讲鲁迅,他被过度谈论了,是一个很大的话题。去看一下现在全中国研究鲁迅、吃鲁迅饭的专家,据说有两万多人,还有鲁迅学,就像红学一样,文章浩如烟海,有的时候越看越觉得茫然,忍不住要问一声,说鲁迅究竟是谁?
其实不只是我们,就连他的儿子周海婴先生在小的时候也这么问过:“鲁迅是谁?”
现在讲鲁迅,很多东西都难以讲出来。爱默生有一句话:“一个好的怀疑主义者,是个坏公民。”如果鲁迅先生活到今天,他应该就是窝在藤椅里面,慢悠悠地抽烟,琢磨着怎么样做一个坏公民。
但是我越来越喜欢鲁迅了,这个情感上的转变非常漫长,它具体的发生是有时间的,大概在我三十岁的时候,而这个发生牵扯到好几个人,也牵扯到我的一个巨大的开悟。如果真的错过了鲁迅,我现在常常会惊出一身冷汗,那真的是此生非常大的一个遗憾。
所以我这一次要讲的这个鲁迅系列,它其实牵扯到鲁迅先生、陈丹青先生和许子东先生。我要讲的这些故事其实是四本书,鲁迅先生的原著,《呐喊》《彷徨》,这里面有六个小说。同时还有陈丹青先生的一本书叫《笑谈大先生》,还有一本许子东先生的书叫《重读20世纪中国小说》。对我来讲这两本书非常重要,它让我看见了自己心里面对鲁迅的感情究竟是怎么样发生转折的。
我们先说说陈丹青先生这本书,《笑谈大先生》。他就讲如果仅仅是喜欢鲁迅,那不足以谈论他,因为天下的好作者多了,都有读者喜欢他们。鲁迅先生是什么人呢?对陈丹青先生来讲,是一个让他几十年来不断想念的人。
请注意,想念和想到是不一样的,为什么这么讲?凡是上过学的人,都吃过鲁迅先生的苦头,一怕文言文,二怕周树人。现在这两个考题都迷住我了,文言文那么美,周树人竟然那么厉害。所以时间改变一个人是不需要通知你的,可是怕,绕不过去,它可不一定想念,它就是想到,因为周树人和你的分数有关。
想念是怎么一回事儿呢?为什么想念呢?我看了陈丹青先生这篇文章,就像照镜子一样,突然之间看见了自己。两个理由,鲁迅是大先生。第一,大先生好看;第二,大先生好玩。我就讲这两点。
怎么样叫好看呢?咱们就说说相貌。陈丹青先生是画家,所以他的眼睛和别人不大一样,他有一个特殊的视角,他喜欢看照片,每次看到鲁迅先生,都觉得他的样子真好看。鲁迅先生的样子究竟怎样呢?一定要对比。
如果把他和一群世界上面的文豪、泰斗、学者都放在一起,你立即就看出这张脸的不同。老先生的相貌先就长得不一样,这张脸非常不买账,又非常无所谓,非常酷又非常慈悲,看上去一脸的清苦、刚直、坦然,骨子里却透着风流与俏皮。可是他拍照片似乎不常做表情,就那么对着镜头。
你们去看鲁迅的照片,基本上是没有表情的,可又不麻木。他意思是说,怎么样,我就是这样。他非常得坦然,所以看来看去,还是鲁迅先生的样子最好。这种好,你其实细细地琢磨,你会觉得他长得非常五四,又非常中国,又非常摩登,他谁都不像,但他刚刚好就是鲁迅自己。这叫独一无二。
有时候我们会发现这个人越长越像自己,然后就长出了自己的命运。鲁迅也会给其他的作家看相,他说尼采一脸凶相,叔本华一脸苦相,高尔基简直像一个流氓。这是鲁迅的原话,这些话也只有鲁迅先生说得出来,和他的模样也是非常般配。
早些年文坛上有一个盛会,萧伯纳先生到中国来,他跟鲁迅在上海见过面,萧伯纳先生看见他就说:“你的样子真的是好。”鲁迅怎么回答呢?大先生应声答道:“早年的样子还要好。”这不是鲁迅特别会讲话,而真的是他既看得起萧伯纳,又看得起自己,他是非常自信的,这就是鲁迅先生的好看。
接下来我们说说鲁迅先生的好玩。好玩这个词显得略略有点不恭敬,但是它非常贴切。我们要怎么样形容一个人有意思呢?这个词好像脱口而出。陈丹青先生讲:“就文学论,就人物论,鲁迅先生是百年来中国第一好玩的人。”
其实我们常常会对鲁迅有一些误解,可能就真的因为特别小的时候还不能够理解他的时候,就学习了很多,所以会觉得他是一个斗士、勇士、先驱等等,总觉得他的性格非常激烈,容易愤怒,容易跟人吵架,显得特别严肃。所以这样的人,恐怕小孩子一接近他,是要哭出来的,我们就觉得他不通人情。